如果問起生物是如何進化來的,你是否首先會想到的是達爾文提出的“適者生存”——
生物在自然選擇的壓力下爭相變強,那些體格越大、攻擊性越強的個體,越容易壟斷資源、擁有更多配偶和后代,于是也更容易在激烈的角逐中生存下來。
其實,上述對“適者生存”的理解只是大眾想象形成的誤解,真實情況是:成為最大、最強壯、最卑鄙的動物會使你終生處在應激的狀態下,也就是我們日常生活中所說的壓力或緊張狀態。應激會持續消耗身體的能量、削弱免疫系統、弱化繁衍后代的能力,而強大的攻擊性在帶來權力與地位的同時,也會使它們的一生經歷更多的打斗,增大受傷和死亡的概率。
實際上,真正讓一個物種得以延續下去的力量,不是來自于一味變強的實力,而是來自于生物之間友善的合作行為。
達爾文提出,“那些包含最多最具同情心的成員的群體,最是興旺,會養育數量最多的后代”。其中“最具同情心”的表述可以用友善度(friendliness)一詞來代替,友善度可以大致定義為“某種有意或無意的合作,或對他者的積極行為”。
在競爭激烈的進化過程中,生物理想的取勝方式就是最大化地提高友善度,使得種內或種間合作能夠蓬勃開展。換言之,友善度,是一種古老而有效的策略,友者才能生存。
動物的自我馴化
當你大約9個月大的時候,你還不會說話和走路,但已經學會了用手指指點點的動作,這個動作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但卻不是一個尋常的手勢——除了人類,世界上沒有其他任何動物會做出這個動作,即使它們有手!
一次指點的動作往往意味著“如果你看向我所指的地方,你就會明白”,這是一種合作性交流的方式。研究者發現,人類最忠實的好朋友——狗,似乎能夠理解我們指指點點的手勢,它們能在研究者指點手勢的引導下找到隱藏的食物,完成與人類的合作。而這些換做黑猩猩則做不到。
研究者猜測,狗能與人合作交流的這種認知能力是狗在由狼自我馴化成為狗的進化歷程中發展出的能力。不同于人工選擇某種動物進行繁殖這一馴化過程,研究者提出的自我馴化指的是一種自然選擇的結果,是大自然根據動物對同類或其他物種的友善度進行選擇的結果。
遺傳學家別利亞耶夫和他的學生柳德米拉在狐貍身上模擬自我馴化過程——他們將一群狐貍中表現得比較溫順、與人類互動時恐懼行為較少的狐貍,也就是那些友善度高的狐貍挑選出來進行繁殖。
繁殖了數十代后,越來越多的狐貍表現出與正常狐貍明顯不同的區別——額頭上出現白星,耳朵變成耷拉狀,尾巴變得彎曲,腦中與降低攻擊性有關的血清素的含量明顯增加,除此之外,研究者驚訝地發現這些友善的狐貍也具備了理解研究者手勢的合作交流的認知能力。

電影 |《狐貍與我(Le renard et l'enfant)》
由于在馴化實驗中研究者僅僅是基于友善度進行選擇繁殖的,所以動物外觀上的變化和合作交流的認知能力是基于友善度進行自然選擇的副產品。其原因在于,部分與友善度相關的激素和基因同時也在調控著身體外觀和合作交流的認知能力的發展,因此在一代代選擇友善度的過程中實質上是選擇了相關的基因,于是相關的性狀在后代中表現得愈發普遍。
對狐貍模擬自我馴化的實驗結果表明,狗能與人進行合作交流的認知能力應當也是自我馴化的產物。研究者的解釋是,遠古狩獵采集時期的人們,會在營地附近丟棄食物垃圾和大小便,這些對于狼來說是有營養的食物,于是那些相對不怕人、友善度相對高一點的狼就會到人類營地附近覓食,這些狼可能互相會進行交配繁殖,于是友善的狼之間的基因交流就會增強,長此以往就出現了自我馴化的結果。然后那時的人們會逐漸發現這些狼的友善度和合作交流能力,還能夠幫助人們打獵,于是人們養狗的歷史就此展開了。所以從進化的角度來看,小狗為什么會吃大便好像就容易理解了~
人類如何在進化中取勝?
我們是由智人進化來的,而有化石和DNA證據表明,在智人存在的約20萬-30萬年的大部分時間里,我們至少與其他4個人類物種曾共同存在于地球上。其中一些人類的大腦和智人的一樣大甚至比智人的還要大,他們的聰明程度應當不亞于智人,他們的種族應當逐漸擴大而生存下去才對。
然而,事實是他們人口稀疏,雖然比其他非人類物種的技術更高明,但最終還是淹沒在了歷史的長河中。那我們智人,又是如何在與他們的競爭中取勝而生存下來呢?
讓我們在其他人類走向滅絕之際而逐漸壯大起來的力量,就來自于合作性交流這種特定類型的友善度。與其他人類物種相比,智人能夠相互交流傳遞思想,繼承和積累歷代的知識,所以有能力發明出更先進的打獵技術,有利于適應環境。盡管智人個體的聰明程度也許不如其他人類物種高,但智人擁有他們所沒有的強大社會網絡。
人類自我馴化假說指出:作用于我們物種的自然選擇青睞更友善的行為,這些行為增強了我們靈活合作和交流的能力。經過若干代繁育,那些友善度更高的、更懂得合作交流的個體更容易存活下來,人類就是在這樣的自我馴化過程中進化的。
那么,有哪些證據能夠反映出人類自我馴化的過程呢?
1.頭骨眉脊的厚度與長度
人體內的睪酮含量越高,眉脊就越厚,臉越長。睪酮本身不會帶來攻擊性,但睪酮水平會與其他激素共同作用,從而調節攻擊性反應。
有研究者分析了20萬年前到1萬年前這段時間上千個人類的頭骨,發現晚期的頭骨眉脊從面部伸出的長度縮減了40%,長度也短了10%,并且這種類型的變化一直在持續。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類進化過程中睪酮水平的降低,說明人類的攻擊性在降低,友善度在提高;
2.食指與無名指的比例2D:4D
母親懷孕時雄激素水平高,其孩子的食指就會比無名指短,二者長度的比值叫做2D:4D,該比值越低則往往意味著更強的冒險行為傾向和潛在攻擊性。
有研究者研究智人遺骸發現,數萬年前中更新世的2D:4D比率低于現代人的比率,說明現代人比古時人類的攻擊性有所降低;

3.白色的鞏膜
色素沉著是自我馴化的一個標志,在人類身上也有表現。除人類外,所有靈長類動物眼睛的鞏膜都會因色素的存在而變暗,和虹膜界線沒有那么明顯,使他人無法看清它們是在看向何方。而只有人類眼睛的鞏膜是白色的,讓他人能看到自己眼睛朝向的細微變化,這恰恰是為方便人類的合作交流而進化出的巧妙設計。
與皮膚、虹膜、頭發等部位可以有多種顏色不同,人類眼睛的鞏膜一直是白色的,這樣一種完全沒有變異性的性狀是十分罕見的,卻恰好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它是自我馴化而產生的、為適應我們的合作交流能力而存在的性狀。
友善的反面:
我們對“自己人”友善”,對“外人”極度殘忍
我們是在友善度的自然選擇下進化來的,可我們一直是友善的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人類歷史上的戰爭和屠殺暴行就是最好的反駁理由。
人類自我馴化假說指出:對于形成我們心理理論的心理網絡,我們已經進化出了抑制它活動的能力,當我們在感受到威脅時,會關閉激活心理理論的心理網絡,我們對他人情緒的體察會降低,這樣我們就能對我們群體之外的人所具有的人性視而不見。

電影 |《浪潮》
催產素能通過與心理理論網絡的神經元相互作用,從而放大杏仁核的威脅信號,并降低心理理論網絡的作用水平,于是人們感受到更強烈的威脅,而不是與他人共情。
“這種失明是一種遠比偏見更黑暗的力量”,由于感受不到他人的痛苦,我們的攻擊行為就顯得不必愧疚,人道、規則便會被人們拋棄,殘忍的行為也就難以避免。
我們會根據群體身份認同來判斷陌生人的身份,對我們自己群體的愛增加了我們對不同身份的陌生人的敵意。當我們感到自己的群體受到威脅后,就會采取非人化的方式來看待威脅我們的群體。
非人化是指感知目標對象時,將目標對象的人性進行剝離、將人感知為動物或其它非人實體的一種心理現象[1],表現為認為他人并未進化完全,或是將他人形容為“獸性野蠻”“蛆蟲”“腐朽墮落”等。因為不把他們看作人類同胞,就能對他們施以最殘忍的行徑。
友善度在增強了群體內合作交流的同時,也深化了與其他群體之間的矛盾。在南京大屠殺、匈牙利的死亡行軍、蘇軍的柏林強奸暴行、羅馬尼亞的大屠殺等慘絕人寰的事件中,非人化的影子無處不在。

電影 |《為奴十二年》
人類沖突的解決之道:非威脅性的接觸
在二戰大屠殺猶太人期間,有成千上萬的人在冒著生命危險幫助猶太人迫害。事后他們被調查時所提供的證詞都表明,他們在戰前與猶太人鄰居、朋友或同事有密切聯系,這給了研究人員啟發。
二戰后,研究人員發現,唯一能可靠地減少群體間沖突的方法就是接觸。如果不同群體能夠在低焦慮的情況下走到一起,這些陌生人就有機會與對方共情。感到威脅會關閉我們的心理理論網絡,而非威脅性的接觸則可以重啟它。
如果我們自己群體的成員受到威脅,那么我們原本能夠與外人建立的任何共情都會被阻斷。而外人感到威脅,會反過來對我們的群體進行非人化,形成一個相互非人化的反饋回路。
而如果建立恰當的接觸,就可以消除這種威脅感,即使只消除很短的時間,我們也可以創造一種不同的反饋環路。為接觸創造條件可以使社會聯結更緊密,使我們對他人的想法更敏感。在與不同意識形態、文化或種族的人互動時,恰當的接觸提醒著我們都屬于同一個群體。
“我們的人生價值不在于我們征服了多少敵人,而在于我們交了多少朋友。這就是我們的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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